结局的剧情不好,明眼人都看得出来。导演明说了结局“复仇”是向商业妥协,他原来的构想符合整片情绪:张震心灰意冷带着俩姑娘出走关外,冤家路窄碰上事败投清(金)的聂远,聂远不放过他,两人对决像剑戟片一样一招定生死。资方大概是觉得结局败走的身影和一招的淡然会影响卖相和口碑,还是热血复仇保险。这个现象用徐皓峰对武侠片世界观的评论最恰当:
“输了生活——只有承认这一点,影片才有现实感。中国最好的文学作品都是认输的……人生的缺憾感——这是电影能提供给观众的最好礼物,而不是虚假的胜利。大部分武打片都强撑起胜局,将现实抵赖掉了。所以香港武打片数量庞大,而精品极少,或许历史上的百年积弱,令民众心理太需要胜利和肯定,因此就狭隘了。电影呈现给观众的不应是道德的是非,而应是道德的困境,如此生活才能进步。……人类发明电影不是为了看明星,而是审视自身。”
正因为了解了结尾这个剧情上的败笔的如此成因(与胡金铨对《迎春阁风波》结尾处理如出一辙),了解到中国电影环境的啼笑皆非之一面,我不为这个败笔给电影减分,它是《狄仁杰之神都龙王》之后的又一部武侠经典。即使是败笔,武术指导仍然让这场没有搭建任何场景的武戏打出了彩,张震三(四)刀布局大战聂远长枪,我们应该记住这个以后必将大放光彩的武术指导的名字,桑林。当然,还有张震和聂远的努力,尤其是聂远,须知枪乃百兵之王,绝不容易耍,当年李连杰和甄子丹剑枪对打,是刻意选了最难用好的两种兵器的。
沈炼在历史上是真有而且以刚直正义著名的锦衣卫,因弹劾首辅严嵩获罪并最终获死,沈炼的上司就是文武双全的大明第一锦衣卫陆炳,只有陆炳时代的锦衣卫能与东厂抗衡。历史上真实的锦衣卫武力当然没有电影中这么厉害,尤其还是几个基层人员,明朝太监的真实武力更不用谈,大概能说的只有郑和。武力值高是武侠片的需要,而片中的历史、兵器都是非常考究的,还原度高,这也促使武打场面与剧情无缝对接,强化了打戏的写实感和美感。在粗糙的邵氏武侠、写意的新武侠之后,构建生动丰富的写实武侠是为正道。写实性的庙堂与江湖,更容得下怪力乱神的虚构,不至于癫狂过火。
好的武侠片,都是拍虚构人物,虚实结合,正如金庸小说。明朝真正的武功高手也很多,比如常遇春、戚继光、俞大猷、程宗猷、陈元赟等,但是拍他们只能拍传记片了。好的武侠片,也并非就是侠义行为构成主要情节,金庸刻意写胡斐的侠义就把《飞狐外传》写成了二流武侠,武侠片最好的侠义情节是《侠女》中的书生管闲事而至于大破阉党,而《新龙门客栈》搭救忠良遗孤只是个引子。所以《绣春刀》里边有没有侠,完全不足以作为评判其高下的标准。侠客天降救苦救难的精神寄托,并不比爱情戏高明。要说有没有侠,一句话:侠以武犯禁,有它就可以称为武侠片。
如果影片是原始构想中的结尾,用这句话作为结语非常合适: “这部影片很像1960至1970年代的武侠片,它们都叙述了暴力洪流中个体的挣扎。虽然那些故事发生在中国古代,但其精神却绵延至今。”